如果用静悄悄来形容估分报志愿那几天的世界的话，那属于出分日当天的世界就只有一个形容词——乱糟糟。对比之鲜明着实令人惊讶，前几天还心照不宣互不打扰的人们像突然苏醒的冬眠动物，大家都在说话，每一个人。无论你是走着还是坐着，无论你在吃饭还是休息，总有声音在你耳边喋喋不休，或欣喜，或懊恼，或惊天动地，吵得人像智障儿童一般脑筋迟钝。
秦双早上被全家人陪着坐在电视机前等分数发布会，奶奶居然没提前打声招呼，自个儿晃着公交车也跑来了。
“妈，你倒是说一声，这么热的天，让之华去接你，或者我们回去也行啊。”秦梅打开门看见老母亲，一个没料到，赶忙把人请进屋，回头冲着客厅喊道，“之华，妈来了，去把昨天煮的酸梅汤取出来。”
“不忙，又不是外人。”老太太换了拖鞋，把提兜放在餐厅的桌子上，“今天都顾着小双，哪儿还顾得上我啊。人老了就要有点老人的自觉，不要给小年轻们添麻烦。”
“奶奶，你也来监督姐姐考了多少啊？”桃子一个飞奔扑进老人怀里。
“奶奶不是监考员，奶奶是个送货员，来给你们送包子，全是你和你姐姐喜欢吃的肉包子，一个素馅儿的也没蒸。”
桃子手也没洗，抓了一个拿着就跑：“太好啦，饿死我啦，家里今天也没人做饭，世界末日到啦。”
“妈，你的包子简直是及时雨，今儿中午还真没饭，本来打算等小双查完分出去随便吃点。”郑之华递来一满杯酸梅汤，献宝一样奉上自己的手艺，“你尝一口，有点冰，缓缓再喝。”
“山楂、乌梅、陈皮，还放了些玫瑰茄吧。”老太太抿了一口道。
“你看妈多厉害，一口就喝出了洛神花的精华。”郑之华拉着妻子拍马屁，“还加了甘草，拿老冰糖熬的，一点中药渣子味儿都没有吧。”
“不错，可以再捏点桂花，你不是喜欢桂花味儿吗，不用顾忌小梅不喜欢。她的嘴就跟大伙不一样，桂花多甜呐，谁不喜欢。”
“奶奶，我也喜欢桂花。”在客厅听见大人说话的秦双扯着嗓子喊。
老太太放下杯子，转身去客厅看孙女。郑之华对老婆一挑眉，那表情像是说——虽然我对你的专政敢怒而不敢言，但咱家有皇太后替我撑腰呢，我这女婿在妈心里的地位要赶超你这亲闺女了。
“怎么，家里的小辣椒今天倒像是在外头的小樱桃，看见奶奶来矜持的人都不往跟前来了？”奶奶对着瘫倒在沙发上的孙女说话。
“是沙发抱着不让我走。”秦双一个骨碌爬起来，把奶奶拉到身旁坐下，指了指姑姑和姑父，“你看他们一个个的表情，弄得我紧张啊。”
“咱不看他们的脸，咱看电视里的脸，快十二点了吧。”
“啊，那我还不如看他们的脸。”秦双又瘫倒过去。
中午吃了包子，比对了分数，估摸了自己在报考院校的排名，忙忙碌碌地连轴转。全家人沉浸在一种喜悦当中，更多的是欣慰。秦双不记得自己像大人那样笑没笑，也不记得自己像桃子那样跳没跳，一遍遍刷着手机，看着Q群里约定学校见面的消息，整个下午都心不在焉。
没错，她觉得不太真实，心里总有个问题冒出来——尘埃落定，一切都结束了吗？
此刻秦双正干等在学校门口，一个人影都没见。
她看了看腕表，已经过了约定时间，什么情况啊这是。
于仁超小跑着过来：“杨青彤让我来校门口看看，你果然杵在这儿。”
“难道不是这儿？”
“说好了在我班教室碰头啊。”
“噢噢，对对对，看我这脑子。”
“状态诡异，砸锅啦？”
秦双连连摇头：“不辱使命，你多少分？”
“有整无零，不多不少，六零零。”
“哇，可以啊。”
“其实并不是很好，跟我之前模考成绩比的话，哈哈，这话是不太欠揍了。就这样啦，欣然接受，无怨无悔。”
“大家都来了吗？都考得还好吧。”
“整体都还不错。潘安还没到，好像说有点事得晚些过来；卷卷擦着二本线，问题不是很大，都给激动哭了。你就当不知道啊，千万别泄露是我说的，他刚还庆幸你没来，少个人看见少丢份人；杨青彤用他爸的话说就是他们老杨家祖坟再一次冒烟了，过了一本线，但是刚过，有可能会滑档；班长分数倒是还行，就估分有点偏差，又赶上他报的学校大年，不太吃的准能否走第一志愿。”
秦双点点头，虽然还不清楚孙攀的情况，但大部队都没有发挥太失常的，这是好消息，她发自内心的高兴。甚至想连卷卷都过了二本，孙攀说不定也能冒个尖，转念又灰心了，如果说一分耕耘一分收获，牵挂的那个人颗粒无收也不奇怪。
孙攀对学习的态度和努力程度跟卷卷相比起来，自然是不能同日而语的。虽说卷卷也是半路开窍，但跛行千里，天道酬勤，差一点没关系，晚一点也没关系，目标明确又发奋的人太可怕了。
“想啥呢？”于仁超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。
“你不打算开口吗？”秦双问他，思绪又回到高一下学期那年暑假，那时的超人悄悄对自己耳语——我之前喜欢你同桌。
秦双确信那个所谓的“之前”绝对一直延续到现在，肯定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变成过去完成时的。她那个美丽又有趣的同桌，虽不至于是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人，但一定是个很难让人喜欢后又匆匆放手的人。她相信深情的唐宁如此，坚韧的超人亦如此，就连见到漂亮女生就追的卷卷，如不是遇见了仙女沈佳，鬼知道还要在杨青彤这棵树上挂多久呢。而生活中又有多少个仙女来供你我忘却凡人呢？毕竟仙女是很稀缺的，尤其是和自己生活在同一个大气层的仙女，一个不小心悄悄下凡的人又会偷偷回到她们的星球，连声招呼也不打。
歌里怎么唱的来着——在童话很远的世界漂流，完美是个多奢侈的念头，朋友还在怀疑我的选择而我不当仙女已经很久了——所以啊，惹人爱的普通女生才会一直让人牵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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