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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十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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星期六的中午,金津撇下了花店的生意,开车载着我向机场飞驰而去,因为今天得曦从三亚回来,我们想第一时间见到她。

我在路上给金津大概讲了讲赵子钦为救得曦而遇难的事,金津听着,由起初的难以置信,逐渐变成连连叹气。

“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,为赵子钦的痴情而感动吗?一方面作为得曦的好朋友,另一方面又作为一个同样被背叛的妻子,我的心情还真是矛盾。”金津发出一阵唏嘘。

“我是觉得爱不爱、在不在一起都是其次,关键在于那么鲜活的一条生命就这么突然结束了,哎……”我说着,也跟着叹气。是啊,还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呢?在生死面前,其他的一切真的都微不足道。

金津的关注点还是和我不同:“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?赵子钦救得曦可以这么奋不顾身,那如果救他老婆呢?我觉得没准反倒没这么大义凛然了吧!妻不如妾,妾不如偷,偷不如偷不着!男人有的时候真是傻得莫名其妙,也贱得无可救药……哎,不过看在他救了我好闺蜜的份子上,我也就不继续批评他了。”

我立刻提醒金津:“你心里怎么想都行,但是一会儿见到得曦之后可千万不要说这些,她现在情绪很差,不要再刺激她了,而且赵子钦已经走了,死者为大,我们也没必要再去评论他了。”

“我明白,你说得对。不过我也就是在你面前口没遮拦一下,放心吧,我有分寸,见到得曦后肯定会给自己的嘴巴安上拉链的。”金津满口答应了下来。

我看着窗外,陷入沉思。其实,我父母去世的时候也像赵子钦这般年轻,明明未来还有无限可能,明明还有大把的事情没有尝试,却就这么突然失去了机会。虽然很小的时候我就已经深刻地明白,死亡并没有年龄的限定,可是每当面对“英年早逝”这几个字的时候,还是会觉得难以释怀,惋惜而难过。

我和金津站在接机口,看到得曦推着行李箱缓缓地向我们走来。她穿着黑色的长款羽绒服,几乎包裹住整个身体,将她没有丝毫血色的脸庞对比得更加苍白;她的鼻梁上架着黑色的太阳眼镜,虽然看不到眼神却已经感觉到神情的疲惫和落寞;她的头发蓬乱而随意地盘在头顶,没有任何活力……这样丝毫不理个人形象的她,我怕是十几年都没有见过。

得曦走到我们身边,停下,站定,却没有说话。我顺手接过她的行李箱,金津牵起她的手向前走,她完全没有任何反应,一副任由我们处置的样子。

返程的路上,金津负责开车,我陪得曦坐在后排座椅。车里的气氛异常安静,我和金津不知道该说什么,而得曦也许是不想说。就这样一路无声地开回了得曦的家。

进门后,得曦才把眼镜摘下,羽绒服随意地扔在了地上。我帮她捡起羽绒服,也看到了她红肿无神的双眼,瞬间觉得无比心疼。

得曦坐在沙发上,依旧面无表情。金津坐在她的脚边,轻轻地摇了摇她的手,几乎快要哭出来:“得曦,你别这样……”

我也坐在了得曦的身边,想分担她的难过:“是啊,无论有什么话你都可以跟我们说,不要憋在心里。”

得曦没有看金津,也没有看我,只是直直地盯着前方的空气,幽幽地吐出一句话:“我终于知道婚姻的意义是什么了。”

“你在说什么啊?跟婚姻有什么关系?”金津没明白她的意思。

得曦继续说:“以前我一直说结婚没有用,不过就是多了一张毫无价值的纸而已,没空间用来写字,上厕所又太硬,不能保证幸福,也不能保持相爱。可是……现在我明白了,婚姻最实际的意义是,起码可以顺理成章地拿走他的遗物,也有权利帮他收尸,而我却什么都做不了。”

听得曦说完,我更难过了,只好安慰她:“可是你知道,他心里爱的还是你,这才是最重要的。至于遗物,说到底都只是身外之物罢了,尸体也迟早会火化消失,人不在了,那些物品都是虚的,只有精神和感情才是永恒存在的,对吗?”

得曦好像根本没听到我说的话,仍然在自己的思维里打转:“赵子钦的尸体被打捞上来的第二天,他老婆就赶来了,见到我的第一面便狠狠地打了我一个耳光,说是我害死了赵子钦,要我把老公还给她。我怎么可能吃亏,我想都没想,立刻还给她一个更狠的耳光,是她害赵子钦不能跟我在一起的,如果我们一直在一起,赵子钦根本就不会死,明明她才是罪魁祸首……后来,他老婆要拿走他留下的行李箱,这我绝对不能接受。那些是赵子钦最后留在人世间的东西啊!我告诉她,衣服、钱、证件之类的我都不要,随她拿走,可是赵子钦来三亚的机票和酒店票据都是因为我才有的,还有他的相机里全部都是我的照片……他老婆凭什么拿走?于是,我们开始吵骂、争抢,直到她报了警。呵呵,你们猜警察是怎么处理的?他们说了,因为赵子钦的老婆和他是合法夫妻,有权利处理他的遗物,所以全部物品都归他老婆……呵呵,我连留点纪念的资格都没有……我当然知道警察的处理方法没毛病,这才是最可悲的。”得曦说着,苦笑了一下。

我摸摸得曦的头发,让她靠在我的肩膀上。金津搓着得曦的手,怕她本就冰冷的身体更加寒冷。

“得曦,没有人能坚强地面对重要的人的死亡,我们不会劝你想开点儿,这种事根本没办法想开。你想哭就痛快地哭,难过就发泄出来吧。”我知道说任何话都没有意义。

得曦果然开始放声大哭:“你们说……赵子钦肯为了我而死……为什么却没有勇气活着光明正大地跟我在一起?”

我给不出答案,只能用力地抱着得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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